每个时代都有它的建筑,每栋建筑都有它的时代。
每种文明都有它的建筑,每栋建筑都有它的文明。
每个社会都有它的建筑,每栋建筑都有它的社会。
每一个时代,每一种社会和文明都以各自的方式演绎现实,呈现万象。建筑师透过缤纷世界去想象,去创造更美好的生活,并努力将这一意愿注入建筑,推而广之。
是的,任何一个建筑都不能超然物外,脱离市场和大众而孤芳自赏,或违背客户、居住者基于自身利益判断所做出的价值取向而存在。
赋予住宅意义,彰显住宅内涵,是建筑师的任务。通常,捕捉一件事物的正确意义并不难,难在使其通俗易懂并为大众接受、欣赏。对住宅设计而言,尤为其难。
居住的基本概念亘古未变,亦不因各种文明而异。对所有人来说,家都是一个值得投入无限爱意去精心打造的,最温暖、最喜欢的地方。然而,这些价值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发生着极其微妙的变化。它们经受了大大小小的革命,特别是与技术和生活方式相关的革命。首先,技术的进步全面地影响着一个家庭的日常生活,如饮食,清洁和休息。而生活方式的变革则影响着家庭的社交关系,对信仰的表达与追求,及对传统观念的认知和反思。
居住又是一个太过宽泛和复杂的概念,以致于无法用短短几句话加以概括。而对于一名想要深度剖析人类生活环境而绝非仅在技术层面从事设计的建筑师而言,这绝对是一个最迷人的主题。这也是我的兴趣所在。它促使我将传统和现代置于同一个论证体系中,去关注永居于地球上的人类的紧迫性、危机感和机遇。基于这点,我更愿意在设计中将新城建设与旧房改造有机结合,让古老与现代共存,从而使得人们在一瞥之间,便能窥得这一世界的变革与兴衰。
英国作家比尔·布莱森(Bill Bryson)写过一本名为《趣味生活简史》(又译为《私人生活简史》)的书。他从描述19世纪英国乡村的一户家庭开始,讲述了家居环境的起源和变迁。这是一本非常有趣的书,我总是向我的学生们推荐。书中的许多信息给我以启迪,如讲述人们怎样理解家,理解客厅,书房,门厅,酒窖,卫生间,当然还有厨房。布莱森具有非凡的讲述能力,并知道如何引人入胜。或许这并非他的本意,但他总会让我们自然地想起家的情境,以及未来的模样。
家是一个最全面最深刻阅读人类历史的卓越工具。它允许我们在生活方式的不断变革中,根据自己所属社会状态,所掌握的技术手段,及个人的抱负、认知
和信仰等来理解、区别它们。从中,我们不但能读到极为丰富有趣的内容,还常常能启迪我们的智慧。比如,在当代城市公寓里,我们能读到各种相同的或不同的价值标准和信念,也能读到芸芸众生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不同意义。
我们都认可东西方共生在同一个世界里。在实用简便为上的社会制度下,居住的意义远远超越一个个性化的,能给人慰藉的工具。美学可以营造氛围,但只有当它提供高雅而令人愉悦的意象时,才能被欣赏并进而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而功能性的内容则大同小异:冰箱在厨房里,餐桌在角落里,客厅里有沙发,卧室里有床,衣橱在墙上,再加上敞亮的卫生间,等等。但是,总有一些东西使得在东京和纽约,在里约和上海,在罗马和马尼拉,在柏林和开普敦的公寓有所不同。这便是所谓“公共”和“私密”,“社会”和“个体”的意义所在。人类世界的多样性发展和演变亦藉此而生。它包含了社会服务和质量,包含了人们彼此间的信任和安全,包含了社会组织方式和大众心理,也包含了财富、风土、人口、文化和许多其他因素。而正是在“社会性”的关系里,人们定义了不同的生活模式。比如在东京,由于公寓都非常小,人们的很多生活都安排在家外;而在米兰,公寓的面积往往是东京的两倍,因而人们更愿意呆在家中,等待周末的出行。在柏林,人们邀请朋友到家中做客;在香港人们邀请朋友去餐馆小聚。在都灵,天色甫暗人们就害怕地关上百叶窗;而在阿姆斯特丹人们点亮灯火在自家的阳台上表演。任何地方总有一个家里和家外,总有一些独立的个性值得探索和讨论。这一话题总会涉及到一群人,总有一群人属于这一话题。
人类辛苦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彼此依附共存,并认可共同的普世价值。但推行标准化会消除丰富的差异性,强加统一的游戏规则会引起反感和抵触。幸运的是我们有一个自由的市场,允许不同的公司生产和推销其产品,也允许每个人作出自主的选择。对人类而言,现代工业体系是一个伟大的,可能也是唯一的选择。我们常常无法想象机器效率有多高,以致于企业家总是纠正说,人们只看到其中的缺陷和最消极的畸变。但如果关闭思想的窗口,我们便不再能区分善与恶,美与丑,尤其关键的是,我们会让失望吞噬一切希望。就此而言,花费精力修复和保护在5000年历史长河里古人留给我们的建筑远比想象中值得。
不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人们都不希望家丢失它的意义。家是我们情感得以宣泄的舞台,并值得我们为之倾力相护。
Michele de Lucc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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