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易家居:作为公众人物,您经常需要在各地奔走。在您看来家最大的意义在哪儿?
梁文道:很现实的说,我家变成一个放行李、放衣服、放书的一个储藏库了,就我自己住的家。因为我跑得太厉害、太多了。可是始终它会给你一种安稳的感觉,尤其是我自己养猫。我养猫不养狗,那是因为猫比较没那么粘人,狗的话,你养狗,你一个月大半时间不在家,它会很难过,猫比较自在。可是我一回到家看到它们,看到我家里头的人,我妈他们就住在我楼下,下去看看他们,你就会觉得,啊,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因为你跑得太多,你见太多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世界的变化对我们这种人来讲,是尤其复杂、尤其快,所以你更需要一个好像没有怎么变的东西,稳定的在那里。
网易家居:像您这种在两岸三地都有生活过的人,怎么看待三地的家文化,您更倾向于哪一种?
梁文道:这个问题太大,我很难回答。但是我可以简单用一点来讲,正好跟大陆、台湾、香港三个地方的尺寸、大小是有关系的。比如说只有在大陆,我们会见到全世界最大规模的人群迁徙运动,那就是春运。之所以有春运,是因为在大陆很多人都不在自己出生、长大的那个地方居住、生活了,都到了外地去,于是就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回家一趟。而台湾就好一点,台湾比如说台北市聚集了最多的人,但是仍然会有很多人过年的时候要回到中南部,要回家。在香港,所谓过年回家变得就很简单,就是还是回你天天在的那个家,几乎在香港就是一个你从小到大,你的同学、你的邻居、你的家人,都还住在那么小的一个城市上面,要往来、要接触十分容易。
因此我更觉得,我觉得这两种状态下,大家对家的感觉是极端不同的,就是大陆跟香港。在大陆这么大的一个地方里面,家会让人变得尤其怀念,或者对它那种特别特别的情愫,因为你离开了,你不是那么容易常常见到家人,不是那么容易常常回去。但是在香港,你可能平常不得很特别,这个回家算什么?回家是我天天都在干的事儿。但是又因为它这么日常,常年几十年的那么紧密的整家人,甚至连你周边的亲戚都紧聚在一起,因此你会有一种更日常的、安静的、平稳的感觉。
网易家居:您怎么看待现代人与家人的相处方式,您个人与家人联络感情时,通常会用什么样的方式?
梁文道:我觉得现代人某方面来讲非常非常幸运,我们小时候读诗,读到“峰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说的是在以前的中国,比如说像唐朝那种时代,你住在长安,你的亲人,可能你的丈夫出征到了西域,你寄一封信去那边,他有信,他还活着,他收到信,又能够回信,回信中间没有经过任何意外、兵灾的阻挡的话,你收到这封信,很可能已经是一来一回是半年的事儿。你说到这封信,你丈夫告诉你说,放心、平安,我一切都好,没事儿。但是你真的能放心吗?因为那封信是三个月前发出的,这三个月中间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呢?我觉得现代人很幸运了。
我前阵子看刚刚退役的美国NBA的巨星科比·布莱恩特,他马上就要退休了,他在说到他现在每次随着湖人队客场出去打球,都还可以跟家人保持联系,是因为他用手机可以视像通话,他觉得好高兴,我觉得这是现代人的幸运。所以我们现代人跟家人的相处,好像一方面因为通讯工具的方便是虚拟化了,但是另一方面又多了一些可能以前没有的东西。比如说有很多人我知道,他们微信也好、脸书也好,他们会建群,一个家人的群,甚至是大家庭的群,他们会可能三姑六婆都进了我们这一家的群里面。那边的你的联系肯定比以前密切。又由于有了这么一个沟通工具,沟通工具很奇特,它不是说我们有沟通的需要才要用它,它会反过来制造我们的需要。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工具,有了微信这种东西,你好像觉得,每天都得跟家人在上面说点什么。因此,那种交流,有时候比以前天天在家堆在一起,说不定反而还更多了。
网易家居:您觉得您在家里最享受的状态应该是?
梁文道:我在家里面最享受的状态,就是看见家人都在,真的,人在就已经觉得都很好了,其他什么事,大大小小的风波都不重要。再下来就是看到了我的猫也在,我一坐在沙发上,它们就会跳上来,两只争着要盘在我的大腿上面,然后你再看旁边的书也都还在。你就觉得这真是一个让人稳当的地方。
网易家居:您最喜欢待在家里的哪个地方,平常会接触厨房吗?
梁文道:我家里面平常接触的地方,坦白讲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因为我家的状态已经被我搞到很变态了,我的书柜都不胜负荷,已经垮掉了五六个,我都还没收拾,满地都是书。所以剩下的唯一的空间,就是书堆与书堆之间那个狭隘的走道。但尽管如此,那个沙发跟床还留着,没被书都占满,那我就只好呆在那,所以那是去的最多的地方。厨房我倒还也会去,因为我有一只猫很变态,它喜欢到厨房拉屎(笑),不太用猫砂,天天都要再拿给它拾掇。也没办法,所以变成人家厨房你想想看,给家人做饭吃的地方,我们家的厨房变成我妈那也是,我妈那是我妈的狗喜欢到厨房地上拉屎,我家的猫也喜欢(到厨房拉屎),不晓得为什么,它们天生要跟我们作对。但是因为它们天天在那拉,所以我们天天都要去。
网易家居:像您这种状态的话,您还会尝试自己在家里下厨吗?
梁文道:我很久没有在家里做饭了。我念大学跟念研究生的时候常有做饭,我还会做饭给同学吃。我大学刚毕业出来在家里住,回到家里住的时候,我也做过一阵子饭。我那阵子还特别喜欢研究怎么做意大利面、意大利各种面食、粉食,我自己和面、和皮,然后我还买了那种切割或者滚皮的那种专门制意大利面的工具,花过一阵子功夫。
但是做饭这个东西对我来讲有两点困难:第一就是要做得好其实挺花时间,我的时间已经太稀少,我每天睡觉都只能够睡五个小时,如果我再做饭,可能就只睡三四个钟头了。第二就是因为我很爱吃,大部分爱吃的人都爱做饭,是真的。可是我不太一样的地方是因为,我爱吃、我喜欢吃,我对吃有要求,我就会对自己的要求也高。假如我做的东西永远比不上我吃到的心目中那个好的口味,我就会觉得很沮丧。所以我现在平常很少在家做饭,几乎好几年没在家做饭。
我上回做是给我太太做,用白葡萄酒整一些贝壳类,做一些法式的那种汤,然后再烧一些肉,都是做些简单的东西现在只能是,我已经,我觉得我现在好像失去那种能力了,应该再试试看。
网易家居:问题就是这些。
梁文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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