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何哲探身在老房子和“内胆”之间,向参观者说明“内胆”是如何安装的。
60来岁的东大妈可是没想到:绕着全北京城找,也没有比她家更破的院子了,如今,这破败小院却火了!隔三差五来人参观。京城里的老太太向来肚囊格局大,处乱不惊。东大妈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一边做着家务,一边跟天南地北的人打招呼,唠家常,乐享被打搅的私生活。
杨梅竹斜街72号院,隐藏在门脸房的后面,院子破得大门都烂了,门牌子都丢了,今年东大妈却意外迎来新邻居,新邻居来了就装修,200多年的老房子里竟然可以有卫生间,可以洗澡,可以铺上舒适的木地板。于是,东大妈、老院子和她的新邻居,最近一段时间就成了中外媒体上的常客。
腾 退
7成居民留在老胡同
496米长的杨梅竹斜街一头连着大栅栏,一头连着琉璃厂,明朝就有“斜街”的名字。1750年的《京城全图》中,这条街叫“杨媒斜街”,据说街上住着一位巧舌如簧的杨媒婆。光绪年间,街名雅化为“杨梅竹斜街”。
斜街里名人辈出,文学家沈从文在这里写出《边城》,蔡锷将军在这里结识小凤仙,鲁迅、梁实秋在这里谈天说地。湖笔大师戴月轩的故居、京剧名家杨小楼的故居、评剧名家新凤霞的故居都在这条街上。街上光书局就有7家。
正是因为人杰地灵,古韵浓郁,政府决定不在这里大拆大建。2013年西城区启动杨梅竹斜街腾退和修缮工程,这是西城区第一个文保区改造项目,也是北京市首个“历史文化街区公众参与改造”的试点。腾退本着“自愿”原则,走与不走,居民自己拿主意。老街上1700户居民有529户选择迁出,1171户选择留下来。
据大栅栏街道办事处介绍,老街在修缮前,就跟大伙儿说明了:杨梅竹斜街重在还原历史风貌,住在街里的“老北京”是这一风貌的组成部分。正因为此,青砖石,葡萄架、自行车、鸟笼子,茉莉花茶的香气……前门外这条400年老街,悠闲恬淡,闹中取静地活着。东大妈喜欢老胡同的感觉,也图生活方便,选择留下来。全院8户人家,搬走了6户。
改 造
老屋里装进“内胆”
年初,3位小伙子搬进了杨梅竹斜街72号院。东大妈看着新鲜,大杂院向来住的都是底层人,还没见过这么“高大上”的——仨小伙全是建筑师,其中一个是美籍华人,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学院。
房子都200多年了,东大妈寻思着,这几个孩子待不长,“不能洗澡,还得上公厕,现在的年轻人哪儿受得了。”没成想,仨人发挥建筑师的工作特长,把房子给改了。东大妈的眼睛都直了:“我是绝想不到,房子还能像暖壶一样,装进一个‘内胆’!”
何哲是三位建筑师之一。他告诉北京晨报记者,这种“内胆”实际上是一种PU建筑材质,材质内可预先埋设各类水管、电线、插座等设施,满足居民水暖电等生活需要。在不破坏老房子结构的前提下,用PU材料,将一座新房子装进老房子。“材料很轻却很结实,住100年没有问题。组装也简单,一两个人就能操作,我们的卧室22平方米,两天就安装好了。”
安装好的“房中房”,可以开窗户,铺设木地板,使用马桶和浴盆,跟楼房一样干净、保温和舒适。由于是建在四合院里,何哲叫它“内盒院”。
“内盒院”最大的挑战不是建筑本身问题,而是老四合院里没有化粪池——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安装了马桶也没办法用。仨建筑师不得不在院里挖了个化粪池,自带污水处理系统,处理后的污水可直接排入污水井。
东大妈看着羡慕:“多干净呀,多保温呀,密闭性也好。您还甭说,让仨小伙这么一折腾,在老院子里住上了新房子。”
保 护
大杂院留住历史痕迹
有人借住在“内盒院”一宿,微博留言说:“夜晚,院落清静风移影动,看到低矮的天际线,墙外漏进微弱的路灯,有一种大国小民的安稳——胡同是一种隐藏的智慧。”
何哲说,对于四合院里的老房子,人们习惯翻新重建,虽然建成老样子,可大家依然说它是新古董——因为历史痕迹都没有了。200多年的老房子,风风雨雨,留下多少印记在这些梁上、柱上、墙上、青石阶上。它记录了四代人甚至五代人几十口子的生命历程。“你看,这些青石板台阶抬高了北屋的高度,彰显了它的地位——北屋由家族中辈分最高的人居住,体现了传统家庭的等级观念。如果都翻新重建,历史也被抹去了。”
与新建房子相比,何哲说,“内盒院”的成本也就是装修费的一半,对于经济实力不高的平房居民来说,可在短时间内提升居住环境,“我们只想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住起来舒服些,同时留住祖先的痕迹。”
东大妈家只有11平方米,一间屋子半间炕。还没到11月,厚厚的棉门帘子已经挂上了,可因为要出出进进干活,屋门却是敞开的。老人说,她何尝不想住楼房,却不想离开熟悉的老环境。年轻建筑师的创意让她感觉到了些许的温暖和感动。但是,她不打算请何哲来改造她的家,房屋面积太小,再装进个房子,耗子都得侧身进,再说,“房子密闭性太好了——年轻人讲究隐私,可我憋得慌。这么多年,我们的屋门都是随时敞开的。”
人 气
有老街坊才有灵气
随着“内盒院”被曝光,杨梅竹斜街72号出了名。海内外的人都来参观。很多参观者是住在什刹海、西四、景山、北新桥的“老北京”,他们一把的年纪,操着北京土话,向三位普通话说不利落的建筑师打听房屋改造的事。何哲很兴奋,大栅栏方面看上了他们的“内盒院”,要拿去研究,而“内盒院”也有望在大栅栏试点建设。
大栅栏琉璃厂建设指挥部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表示,修缮老街,更应该注重它非物质的一面,并不希望老住户都迁走,那样的话,这条老街就没了人气儿,也就没了韵味儿,街建得再漂亮,也没有生命力。
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留住老住户,实际上是遵循老街原有的历史风貌。北京的“斜街”都是人用脚踩出来的。因为元明时外地人进京,都得从卢沟桥过广安门到菜市口,斜插过来,到前门最近。后来,随着大栅栏、琉璃厂,一商一文两条老街日渐兴盛,位于其间的杨梅竹斜街便成了它们的配套服务区,于是积淀下商住混杂的历史特点。“修缮斜街也要恢复商住混杂的风貌,所以说,老住户必不可少。”建设指挥部负责人说。
何哲说,他见过很多老街,但是杨梅竹斜街给人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因为有老街坊在,老街才有了魂与灵气。“我们设计‘内盒院’就是想留住老街坊。”说这话时,何哲的眼神扫过东大妈的老屋。72号院并不大,新房伴着旧屋,在时空交汇处,灰白发、穿着居家服的东大妈,才是院子里最美的风景线。撰文 晨报首席记者 崔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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