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东丰雄(1941年—)是一位重要的日本当代建筑师,曾获得日本建筑学院奖和威尼斯建筑双年展金狮奖。2013年3月18日,获得普里兹克建筑奖,是第六位荣获普利兹克建筑奖的日本建筑师。其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如台中大都会剧院,多摩大学图书馆,仙台传媒中心等。
伊东曾说过:“20世纪的建筑是作为独立的机能体存在的,就像一部机器,它几乎与自然脱离,独立发挥著功能,而不考虑与周围环境的协调;但到了21世纪,人、建筑都需要与自然环境建立一种连续性,不仅是节能的,还是生态的、能与社会相协调的。”]
2014年9月3日下午的PSA的报告厅,伊东丰雄终于在他的演讲尾声讲到台中大都会剧院。会场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欲言又止的氛围,因为这个设计太丑了!
台中大都会剧院
伊东的出名是作为银色派的主要配角出现在建筑舞台上的,那时的主角是长谷川逸子。伊东的声望来自于表参道的Tod’s专卖店,他根据树影在立面上创造了一种枝杈状的肌理,流行一时。
Tod's
但伊东最著名的建筑是仙台媒体技术中心和多摩美术大学图书馆。这两个建筑都体现了不可思议的轻。前者承受了2011年大地震的考验。后者如同纸质模型一般的建成效果,成为国内小清新竞相效仿的典范。多摩美术大学图书馆立面和内部空间是连续的混凝土拱,但轻薄得完全不具有拱和混凝土的应有的受力和施工特征。我通过伊东的介绍惊讶地得知,这其实就是个钢结构,10厘米的钢结构两侧再浇筑各5厘米的混凝土,拱和混凝土是一种掩盖钢结构的视觉游戏。我想那些中国的模仿者没机会了,一来中国的结构工程师和施工单位非常不喜欢把钢结构和混凝土混合在一起设计和施工;二来中国规范所规定的混凝土和钢结构各自的最小计算和施工截面最小值都大于伊东这个混合截面;三,具有装饰效果的清水混凝土对中国施工公司来说是个技术挑战,至于5厘米的厚度,那更是闻所未闻。中国的模仿者如果基于上述的施工和规范现状,那么他们的轻比之伊东,简直就是笨重。
仙台媒体中心
多摩美术大学图书馆
但伊东的多摩美术大学图书馆在技术上的创新是比不上仙台媒体技术中心。仙台媒体技术中心用钢索(维基百科成为管柱,即细铁柱群代替柱子,现场翻译为钢索,据边上懂日文的人翻译,是因为这些柱子还有拉的受力在内,不能用柱子来定义,故如此写)消解了传统视觉意义上的柱子,让整个房子不真实地漂浮在大地上,做到前所未有的轻和通透。我问万科的总规划师傅士强,这么杰出的结构为何没有被广泛推广,傅桑说“太贵了”。这个技术创新因为太贵而无法变成普遍有效知识而无法成为刚性创新,我觉得伊东失去了他成为真正大师的机会。相比下,多摩美术大学图书馆虽然所受好评,但就创新而言,不过是个巴洛克式的游戏而已。傅桑说“你应该去看看多摩美术大学图书馆,美的让人无法用言词形容。” 但我对傅桑说,伊东看来在审美的训练上不太讲究。话音未落,伊东之后的项目就让傅桑和听众无法用言词来表达他们的错愕。因为那些项目越来越难看,仿佛不是伊东在设计。我仔细回忆了银色派的伊东,Tod’s的伊东和现在看到的伊东,猛想起了伊东的名言”我的设计都是年轻人做的。”年轻人在大师的事务所约乎是4种角色,单纯的工具,为大师不灭的灵感之火添柴加油,主导或者诱导了大师的设计,独立的工作被贴上了大师的标签。伊东的年轻人大约扮演了第3种角色。伊东大约在审美上被年轻人所裹胁了。看来是不同时期的年轻人帮助创造了不同时代的伊东。
伊东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放了一张他和库哈斯的合影,并说库哈斯对大剧院的赞叹让他放了心。且不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库哈斯的客套是否可信,一个被公认的大师要通过另外一个大师来备注,只能说明,他自己对建成效果的也信心不足。
后来一个北京的建筑历史研究者告诉我,伊东获得普利兹克奖的原因并不完全是他的建筑成就,更多的是褒奖他在日本灾后组织的home for all的建筑师主导的重建计划。这个计划首先在威尼斯建筑双年展大获成功,向西方的中产阶级证明了建筑师具有对社会问题的深刻关注和积极改变的态度和行动,但这是一个典型的中产阶级世界里自以为是的计划,既无法帮助灾民迅速建造临时用房,又不能成为灾后重建主要的建筑形式并帮助灾民降低成本和加快建造速度。到了2013年的灾后2年,也不过建成了一个1:1的模型。或许伊东的本意正如他在演讲中回答提问时所说的,他作为建筑师面对遭受巨大灾难的同胞是感觉到羞愧的,但一个没有切实帮助到灾民,却成就他在国际舞台上的成功,难免不让人觉得伪善。提问人赞扬他具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境界,和灾后重建现状相比,更像是嘲讽。
不过伊东的实践依然可以是一面中国建筑实践的小镜子。73岁的他依然试图对自己不断作出挑战,由此相对的是,国内大多数建筑师到了35岁就在专业上暮气沉沉了。伊东的演讲其实更需要结构工程师和国内制定抗震和结构规范的专家来听,看看在日本这个地质灾害频繁的国家,日本结构工程师如何展现了各种想象力,帮助建筑师创造出难以置信的轻来。伊东的演讲也需要国内的施工公司和材料工程师来看,为什么同样是混凝土和钢材,日本的同行可以做得如此小巧轻薄并且精致准确。
伊东的演讲展示了日本出色的工匠精神,这种工匠精神贯穿在建筑师,工程师和工人身上。所以伊东有些三维曲面的建筑造型,那些“工匠”的日本工程师和工人用相当笨拙的方式耗时耗力但最终精彩地完成,结果到了台湾,失去这些人,伊东的成品就显得粗糙。日本工匠挑战不可能的精神,却也未必全好。因为有了工匠们的帮助,建筑师会失去另外一种机会。伊东的几个异形的建筑,尤其那个丑的台中大都会剧院,都是在2006年前后开始的,那个时侯,马岩松的早期合伙人,最早掌握参数化技术的早野洋介在日本没有什么机会,却最后在中国得以大展宏图。日本人对工匠的依赖和对计算机辅助设计的轻视让他们失去了在计算机辅助设计上领先的机会。伊东的剧院从设计直到建成,都是以目前看来低技的方式完成的。
minna-no-mori gifu media cosmos
那日我在日本设计(一家规模仅次于日建的设计公司)工作的同学告诉我,他们公司正在突击全面培训BIM,(BIM,Building Information Modeling即建筑信息模型是建筑学、工程学及土木工程的新工具,是以三维图形为主的电脑辅助设计。前面提到的参数化技术也可以加载到这个平台上去。)据我所知,在上海,至少在滨江的重要公共建筑的设计和施工,政府就要求设计,施工和管理单位必须使用BIM管理。设计始于2006年的中国第一高楼上海中心就是BIM在实际项目中运用的范例。就这点而言,中国就走到了日本前面。
伊东和那些国际著名的建筑师们好像很幸运,身逢这个经济繁荣的盛世,他们是全球化的受益者,新市场的容量远远大于他们的国内市场,更重要的是非常宽容。伊东为台中贡献了一个口腔(他大都会剧院的灵感来源),贡献过大裤衩库哈斯则为台北贡献了一个巨大的球,他们被质疑的声音微弱不可闻,在新市场,大师是不容置疑的。新市场容纳了所有当红和过气的大师们,没有全球化和经济繁荣,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可能面临的是要么在大学永远做个纸面建筑师,要么破产的境地。比如在2008年的金融风暴,扎哈只剩下3个项目在运行,都在中国。不过即便如此大师们很少感激新市场,因为他们如神一般驾临,是被邀请来教育和指导新市场的。由此,他们需要刻意掩饰自己。当伊东被问到为何在中国没项目时,他轻巧地回答,他设计不来巨大的建筑,获得一阵笑声。但事实是他92年就试图进入中国大陆,他参加了轰动一时的陆家嘴中心1.7平方公里的城市设计竞赛的国际招标,2003年CCTV的国际招标也没拉下他,不过这两次,他的作品都不突出而已,但在基地的处理策略上,甚至模型的表达都很相似。大师们对新市场有时是那么漫不经心,你看那个安藤忠雄,自2000年后就几乎没有有力量的作品出现,但依然在大陆和台湾获得一个个大项目,并一个个把它们造得面目可憎。他们在新市场的成功让旧市场的媒体都失去了刺耳的反对声。
所以伊东们其实也很悲哀。他们忙于演讲,展览,上课,接受采访,聚会,飞来飞去,利用仅有的时间设计,他们还要思考,但是当周围都是谄媚的声音的时候,他们的思考无法被锤炼,无法被磨砺,最后他们失去了思考,但还要装出思考的样子。伊东讲21世纪的建筑要遵循自然的法则,自然的法则有重要的一条是自组织原则,那还要伊东这样管头管脚的建筑师做什么呢?伊东的演讲题目是超越现代主义,但伊东对现代主义建筑的理解是肤浅和形式主义的,由此他推导出的21世界的建筑原则也是荒谬的。他的思考基本没有建设性,他依然身在现代主义中,连超越的边缘都还没看到,就不必谈超越了。他试图创新,但至多算一些微创新,无法创造改变建筑现状的刚性创新。
走出演讲厅,听到有人议论道,他关于开头的现代主义建筑的论述和最后关于21世纪建筑的预言完全可以省略,他就老老实实地讲他的实践就可以了。我突然感到一点悲哀,相见不如闻名,距离产生美,真是不如不见。
(闵向-上海人,建筑鉴定师,美食鉴定师,生活鉴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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