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8年前，当葛优在《天下无贼》电影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谭胜草还只是把它当成笑料。如今，已成为“中山博途灯饰厂”老板的他，再听到这句台词时，已无法开心地笑出来了。
南都联合智通人才对中山全市200多家企业展开调查，结果显示近八成企业的用工成本相比去年超过10%，甚至有部分企业超过30%以上。
除了用工成本逐年增加，不少企业还面临着原材料价格上涨、物流费用增加等诸多成本上行的压力。人工、物流、原材料、汇率、税费，谁将会成为压倒企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工资
人工成本所占比例最大
和谭胜草一样，很多企业都感受到了“人”和“人才”的金贵。谭胜草所在的“博途灯饰”员工的平均工资3000元以上。相对于其他企业，李岩所属的“中山金上机器有限公司”员工并不多，只有12人。但这些员工的平均收入5000元。他说，这是因为这些员工多数是销售和技术方面的“高手”，“公司需要留住他们。”
尽管其他多数企业员工的平均收入比这低，但南都记者实地调查多个企业发现，即使是普通的一线工人，工资水平也有了明显上涨，多数每月2000元以上。人工成本，已成为很多企业的最大成本支出。
中山市中炬包装印刷有限公司的负责人孙艺康说，今年该公司普通工人的工资在2000元至2400元，技术工人更高，“如果最低工资标准再提高，企业的压力就更大了。”中山市民强电机制造有限公司董事长常泽民称，该企业的员工平均月工资是3000元，在行业中属于较高，“人工成本在成本中占的比例最大。”
材料
不同行业、企业感受不一
在用工成本普遍上涨的背景下，不少原材料价格也呈上涨之势。但不同行业、甚至同一行业内的不同企业，对原材料的价格有不同的感受。
中山蓝天建材有限公司是一家以“洁具”作为主打的企业。该公司负责人郑国权介绍说，公司平时用到的材料主要是玻璃、木料和五金，“今年都涨了。”郑国权提供的数据表明，相对于去年，玻璃的价格涨了18%，木料涨了8%，五金也有小幅上涨。该公司因此每个月要多支出近20万元。
“现在根本没有考虑赚钱的事情，能熬过去就算不错了。”郑国权说，担心提价会失去市场份额，所以公司目前的做法是即使不能赚钱也不敢贸然提价，“现在只能最大努力把困难挺过去。”他寄希望明年下半年整体经济形势能有好转，“不然，企业就非常麻烦了。”
中山班艺灯饰厂负责人同样感受到了原材料的上涨。负责人胡俊介绍说，其所在企业主要生产仿古灯具，对木料的需要相对较多。但今年，普通木料价格涨了12%，红木价格涨了15%。他分析称，这是因为木料本身需要加工，有些工序还十分复杂，“做木材的企业，人工也在涨，卖到我们手上的时候能不涨吗？”
以生产低压灯为主的“博途灯饰”却没有感受到太多材料的涨价。负责人谭胜草称，日常生产需要用到的钢、铁、纸箱、泡沫以及LE D控制器等材料，今年价格与去年基本持平。谭胜草认为，没有涨价的原因，可能跟自己工厂用货量大有关，“供货商不敢随便提价。”
物流
油价攀高，成本一直在增
尽管物流成本在各企业成本中所占比例不一，但可以确定的事实是，近年来持续攀高的油价，致使物流成本也相应增加。
金上机器的负责人李岩介绍，与工资一起增长的成本，还有差旅费用和物流费用。他说，目前已有不少制鞋厂把工厂转移到内地省份甚至是国外，“广西、湖南都有，越南也不少。”在这样的背景下，员工销售和售后的范围进一步扩大，“一年光是工资加上差旅费，费用都超过100万。”而运送机器的物流成本同样猛然增加。
客户多，分布区域广，这是不少企业的追求目标，但“中炬包装”的孙艺康却不敢把客户的范围扩大，“越远，物流的成本就越高。”不断提高的物流成本让孙艺康十分烦恼。他说，目前公司的客户大多集中在中山及周边城市，只有少数大客户会在顺德等地。“有些远地方的订单根本不敢接。”孙艺康说，包装行业本来利润就低，再加上送货上门的物流成本，“根本做不了。”
尽管对外发货主要依靠专业的物流公司，但“博途灯饰”同样感受到了物流成本的增加。负责人谭胜草说，工厂每天都需要把货物送到物流公司，为此他专门购置了一大一小两台货车，由于油价上涨，今年每个月油费支出多了800多元，“一年下来将近1万元了。”
快递业则直接受到了油价及人工上涨等冲击，频频提价。有媒体统计表明，今年年初以来，快递业屡屡出现涨价。2月，顺丰速递提价，提价幅度为0 .6元-2.2元之间；8月，顺丰再次涨价，涨价幅度为1.5元；11月，顺丰速运上调大部分线路价格，涨幅为2%-4%；时至12月，中通快递继10月将价格上调1元之后再次将每个快件增加1元派送费。
房租
有的地方已开始下调
有着“中国灯都”之称的古镇，厂租和门市租金近年来一直呈上涨趋势。就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今年下半年开始，厂房和门市的租金开始松动，部分地方开始出现下降趋势。
博途灯饰厂的厂房位于古镇海州村内。负责人谭胜草说，以前厂房每平方米每月的租金为10 .5元，而今年下半年价格下降到了8元每月，“降的幅度比较大。”他还介绍说，在古镇的不少地方，很多房东都下调了厂房的租金。
谭胜草认为，厂房租金下降的原因，一是不断有新厂房建起来，二是今年古镇有不少企业因生意不佳，或倒闭或撤出古镇。他说，单单在海洲村，目前就有不少厂房是空置的，“以前不太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
紧邻古镇的横栏镇，厂房的租金同样出现下降迹象。在该镇的茂辉工业区，部分厂房的租金已由原来的每平方米每月7.5元，降到最低6元，而且还有不少空置厂房等待招租。有附近工厂负责人表示，这一方面是因为工业区的厂房大规模增加，另一方面也说明目前的经济形势的确不太好，“整体经济低迷，好多人都不敢进来了。”
另一个引人关注的变化是，位于古镇闹市的门市也开始出现了下降。“博途灯饰”在古镇新兴路上的其中一个门市，原来的租金是一年30万，但目前已下调了3万，“下降了10%。”谭胜草说，古镇的门市一直都不愁租，每年合同到期都有人疯抢，“以前几乎不会下调租金。”
在古镇做了10多年生意的田先生同样称今年古镇的门市租金不少有小幅下降，而且空置的门市相对往年大幅增加。他认为，这既是因为门市逐年增多，也是经济不景气的表现，“生意不好做，需要门市的企业自然就少了。”
汇率
人民币升值外贸型压力大
古镇的陈先生，今年年初在香港接到了一笔订单，约定出货时以港币结算。此后，他将此订单交给古镇一家工厂生产，约定以人民币结算。由于种种原因，目前还没能交货，而人民币却在持续升值，这意味着陈先生需要支付更多的港币才能取回货，“再这样拖下去，不但赚不了钱，可能还要亏钱。”
越来越多的外贸型企业，感受到了人民币升值带来的压力。中山一家以展示架为主要产品的公司，为此采取的措施是以人民币作为结算方式，“我们不管美元或其他货币的变化情况，反正我们实收货款时以人民币为准。”该公司工作人员称，由于人民币处于升值状态，这样做的好处是，公司不会承担因汇率变化带来的风险。
中山另一家大型电脑代工企业则把风险转嫁给了供货商。该公司有工作人员介绍，由于目前处于“买方市场”阶段，所以“买方”在做交易时会占有较多的话语权。他说，自己所在的企业，一方面作为“卖方”要向国外出口电脑成品，“买方要求以美元结算，我们也没有办法。”但同时，这家企业又会以“买家”的身份向国外购买零件，“这时候，我们就有话语权了。”
该电脑代工企业采取的办法是，在每个月初自己将各种货币的汇率固定，“不管世界各种货币的汇率在这个月发生多大的变化，我们跟供应商结算时都会按月初固定的汇率。”该公司工作人员介绍说，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是方便结算，二是可以把因汇率变化产生的风险转嫁给供货商，“我们每个月会根据之前汇率的变化，来固定当月的汇率。”该工作人员坦言，自己公司所固定的汇率通常都会有利于己方，“供货商肯定不愿意，但我们是买方而且是大客户，他们不敢轻易拒绝的。”
大企业可以通过“转嫁风险”的方式来维持自己的利润，但一些中小型的外贸型企业则没有这么强势了。南都记者了解到，有部分企业受人民币升值压力，不得不放弃部分订单，“利润本来就不高，如果生产的时间过长，人民币再升值，就完全白做了。”
其他
讨债等也会产生巨大成本
南都记者了解到，除上述成本外，不少企业还得承担一些难以估算的成本。有业内人士称，对于中小型企业，税务部门在征税时以往一般是“睁只眼闭只眼”，但在税收减少的压力下，一些地方的税务部门的“眼睛睁大了”。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企业主介绍，以前当地政府部门除了环保、税务、消防等部门之外，很少有其他部门到工厂来检查。但今年以来，其他部门工作人员来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找出存在的毛病，可以让企业发展得更好。”但为了应对检查，该企业主不得不放下手上的工作，陪同检查人员检查，有时候还要请客吃饭。“该整改的，我们坚决整改。”他表示，这样会“增加很多难以估算的成本，会耗费很多时间和精力。”
“金上机器”的李岩有着不少大客户，双方此前一直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但在近几年开始出现“不和谐”。李岩透露，有大客户曾拖欠了200多万的货款，虽然目前已要回100万元，但仍有100多万尚未拿回，“有时间就要催，有时间就要去跑到对方的公司去要。”在他看来，“讨要货款”虽然付出的财力成本看起来不算多，但却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样的成本无法估算。”
影响
成本上涨，买单的是终端消费者
不断上涨的各种成本，让企业主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其中，不少企业的利润因此下降，“肯定会影响到竞争力”；另有企业主坦言，这些上涨的成本，经层层转嫁后，最终“买单”的还是终端消费者。
企业工人停工求涨薪
一方面是工人要求提高工资，另一方面则是企业想尽方法降低成本。在两者难以达成一致的情况下，一些让企业不愿看到的事情也开始出现。中山好太太厨卫相关负责人透露，前段时间该公司的一条生产线曾“停摆”，原因是10多名工人感觉计酬单价太低而停工。最终该公司提高了单价，才让生产线重新恢复生产。南都记者了解到，近年来，工人通过“停工”、“上路”等极端方式，要求提高工资待遇的事例，在中山多地均有发生。
企业竞争力受影响
人工成本持续增加，也让不少企业的竞争力开始下降。中山市丹尼思服饰有限公司的老板萧志豪介绍说，尽管近几年服装业的整体销量并没有明显萎缩，但不断增加的人工成本，造成“要与东南亚国家竞争，就有一定的压力；我们的人工成本需要几年时间的消化。”
而中山市民强电机制造有限公司，今年看起来业绩不错，产值同比增长10%，但因为原材料价格上涨、劳动力成本增加，利润只能与去年持平。
部分企业直接加价
部分企业直接采取了加价的方式。有古镇灯饰企业老板介绍，由于人工等成本的增加，他们在卖出灯饰产品时，会根据相应成本直接提高单价，零售商也会相应提高价格。”该老板承认，“加价”会一定程度影响销量，但“大家都涨了，影响也就小了”。
加价的方式，虽然能让部分企业转嫁成本压力，但却让消费者的负担加重，“长期这样下去，肯定会形成恶性循环。”多名企业主称，这样的方式只能是权宜之计，“从长远看，涨价不太可能一直持续下去的。”
应对
引进自动化设备减少依赖人工
一方面是人工成本增加，另一方面则是近年来不断出现的“用工荒”。企业主们感受到压力的同时，也开始意识到人才的重要性和价值；部分企业或加强技术研发以摆脱“以价换量”的销售模式，或引进自动化生产设备降低对人工的依赖。
加薪留住“人才”
相对于2008年，“中山金上机器有限公司”员工的工资涨了三分之一还多。不过，在负责人李岩看来，增加的支出是值得的，原因是员工本身就需要企业逐步提高自己的薪酬待遇，“要让员工看到发展的空间，这样才能与企业共进退。”
中山博途灯饰厂的员工工资同样一直在涨，负责人谭胜草说，涨工资其实是自己先提出来的。“我一直认为，工人是工厂最大的财富。”谭胜草说，从开办工厂以来，他就一直善待员工，“我以前也是打工仔，知道打工的苦。”善待员工的结果，则是工人的流动性降低，而且积极性更高，“这保证了工厂的正常营运，是值得的。”谭胜草说，今年虽然整体利润有所下降，但营业额并没有大幅减少。
有企业开始自己做配套
在材料成本上涨的背景下，不少企业也动起了脑筋。除了多方寻找供应商之外，还有企业另外开办企业为自己的主要业务做起了配套。
古镇班艺灯饰的胡俊，今年去了三乡很多次，每次都是为了寻找价格更便宜的木料。他说，之前他一直在古镇拿货，但发现价格一直无法低下来。后来，他得知三乡有多家木材加工企业，就专门跑了过来，“能便宜一些算一些。”
博途灯饰的谭胜草，则在今年又开办了一家小型的玻璃棒加工厂。他说，今年玻璃棒的需求量巨大，原来的供货商很难按时交货。后来，他经过考察，发现玻璃棒加工工序并不算复杂，而且自己做价格会更低，“干脆自己开一家算了”。目前，谭胜草的玻璃棒加工厂已开始正常营运，生产的产品已基本能满足自家灯饰厂的需求。接下来，他计划扩大生产规模，将多余的玻璃棒供应给其他工厂。
将自动化生产作为方向
面对人工上涨的压力，中山市民强电机制造有限公司开始逐步实施自动化生产。但此举却遭到了很多工人的抵制。这也让公司董事长常泽民有些困惑，如果全部企业都实行自动化生产，那么将有很多员工失去工作，“这与国家提倡的技术革新，实行自动化生产的方向不是相违背吗？”
常泽民介绍说，自己的企业目前产量比较稳定，员工数量也比较稳定，也没有裁员。“产量比较稳定，发工资很准时，员工流动性很小。”常泽民还介绍，自己的企业已开始部分实行自动化生产了，“如果全部实行自动化生产，企业将至少可减少50%的员工。”尽管此举遭到了员工的抵制，但常泽民认为，由手工生产转向自动化生产是方向，但过程需要逐步实施，“所有劳动密集型的产业，如果三年后工人的工资翻一番，那么所有的企业都会尽量用设备不用人。有自动化的设备代替人工能够节省不少成本。”
“大象”或变“蚂蚁”
李岩说，他所熟悉的制鞋行业，以前很多企业都采用的是“大象模式”———厂大、人多，产品的种类齐全。他认为，在成本的压力下，“大象模式”或许逐渐被“蚂蚁模式”所取代。相对于前者，后者规模小很多，风险和成本也更低，还可以做得更精细。
李岩介绍说，他所熟悉的中山一家大型鞋厂，计划在三年内把工人的数量从15000人缩减一半至7500人，同时把工厂进行分拆，还会把生产中心转移到人工费用更低的内地，“厂越大，管理难度就越大，而且管理成本也会更高”。李岩认同该大型鞋厂的做法，他说，内地人工的成本相对更低，减少工人数量会减少行政管理的成本，而且可以让企业更专注某个领域。
鞋厂的做法，也让李岩坚定了“专注”发展的理念，决定暂时不扩大企业的规模。他计划加大研发力度，并将尽力投入到制鞋机器中的某种设备，“以前什么机器都做，但都没有达到顶尖水平，如果专注一件事情，效果会更好。”
成本
员工的平均月工资是3000元，人工成本在成本中占的比例最大。——— 中山市民强电机制造有限公司董事长常泽民
相对于去年，玻璃的价格涨了18%，木料涨了8%，五金也有小幅上涨。公司因此每个月要多支出近20万元。——— 中山蓝天建材有限公司负责人郑国权
有些远地方的订单根本不敢接。包装行业本来利润就低，再加上送货上门的物流成本，根本做不了。——— 中山市中炬包装印刷有限公司负责人孙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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