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送给我的60岁生日礼物，是在北京房山的一栋别墅，装修好以后，连带着置办了全新的家具家电。我和老伴的旧居没有什么太贵重的物件，大衣柜、高低柜、五斗橱都还是1978年结婚的时候请人打的，最阔气的一张红木八仙桌，是我爷爷在土改时期，从地主家产中分得的，据说岁数比我父亲还要大。在我的坚持下，桌子就一同乔迁入新居。说是红木的家具，但多年以来一直当做普通器具使用，留下了深深的岁月痕迹，看着它总能帮我回忆起在脑海里早已模糊的影像。

  我童年生活在河北老家，最大的一个印象就是“饿”。那是在60年代初，每天晚上，一家人围在八仙桌旁看着孤零零的几样吃食，但依旧津津有味，榆树钱、黑乎乎的窝头、野菜汤要多放盐，永远是那个时候桌上的主角。偶尔，爷爷会把一块糖塞进我的嘴里，我含着糖高兴地在屋里来回跑，最后钻到八仙桌底下，摽着罗锅枨四脚离地。奶奶赶忙把我抱起来说：“折了、折了！摔你个屁墩。”爷爷则吧嗒着烟嘴说：“没事，桌子腿折了那根木头也折不了。”说着把我抱过来亲上一口，还假装递上烟嘴说：“乖孙子，抽一口。”不一会儿我就如同奉了圣旨一样，又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慢慢地长大，桌子底下我再也钻不进去，而是改在上面做功课。1978年我结婚，父亲在院子里摆了几桌酒，桌椅板凳都是临时从亲戚、邻居和父亲单位借的，只有主桌是自家这张红色的八仙桌。当时母亲本来想用一张新的圆桌当主桌，父亲却说桌子卡子花上的图案富贵吉祥，坚持用它，于是我和妻子就在这张桌子的见证下，给父母、亲友、毛主席像鞠了躬。

  我总是觉得，所有器具都是为了让人活得更舒适，千万不要因为它珍贵，就为之所累，变成宝贝供着。不经意间又过了几年，儿子已经上了小学，每天放学回来打开书包，就坐在桌子前写作业，因为知道是红木的，妻子想买块玻璃板放上面保护，我说玻璃太凉，对孩子不好，就给拦下来了。儿子也说：“这桌子有一股香味，可好闻了，可别给盖住！”随着桌面上多了几个油笔道、墨水点，我生出了几根白头发，儿子也大学毕业了。

  现在，八仙桌和我一起搬进新家，儿子想找个师傅把它打磨抛光，我说：“这上面每一个痕迹都能让我想起从你太爷爷、爷爷直到现在的好多事，要是给弄成新的，那些事情我都想不起来了。”于是这个“老伙计”就在许多崭新家具的簇拥下，安祥地呆在客厅的窗户下。刚开始的时候看着有点不协调，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家里有时来客人，还以为是我爱搞收藏，专门淘换老物件。

  后来，有一位朋友懂木头，说这个桌子无论从材质还是做工来讲都挺不错的，而且包浆也还挺温润自然的，我一听幸亏没有翻新，看来这木头中使用的痕迹，不光是岁月的烙印，还有岁月的价值。  

(来源：中国红木古典家具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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