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迫切需要产业转移的高污染、高能耗的“双高”企业，一边是经济“落后”，有资源，迫切需要引进企业的当地政府。“未依法办理用地审批手续”的后果，恐怕是两败俱伤。
5月14日，佛山禅城(清新)产业转移工业园，风雨大作。已完成土地平整的巨大园区一眼望不到头，园区内全是新栽的香蕉和桉树幼苗；建了一半的厂房耸立在荒野之中，已停工多时……
这里曾经是一个梦想开始的地方。在广东“双转移”背景下，这里一度是当地政府和佛山陶瓷企业的“掌上明珠”，并被寄予厚望。
这里也是一个美梦破灭的地方。因为严重的土地违规问题，这个曾经被授予“全国陶瓷转移示范基地”的工业园区，近日被国土资源部叫停。
是什么原因让它出现严重违规？在被叫停后还有没有机会重生？《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近日赶赴当地调查。
“门当户对”的婚姻
广东“双转移”战略是“产业转移”和“劳动力转移”的简称。根据该战略的要求，劳动密集型产业要从珠三角向广东东西两侧和北部转移，而拥有较高素质的劳动力一方面向当地二、三产业转移，另一方面向经济更发达的珠三角转移。
作为高污染、高能耗的“双高”产业，佛山陶瓷企业对资源消耗巨大，并且容易造成环境污染。于是“中国陶瓷之都”佛山痛下决心，要求环保不达标的陶瓷企业必须在今年10月底迁出。公开资料显示，佛山已经关停数百家陶瓷企业，而通过省级清洁生产验收的企业只有大约30家左右。
佛山市陶瓷行业协会秘书长尹虹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政府减排压力大，就要用行政手段让他们(陶瓷企业)走。”
大部分陶瓷企业需要挪地外迁，而位于粤北山区的清远成了他们迁移的首选目的地。相比湖南、江西等省份，清远离广州和佛山都较近，交通物流也十分便利；而且清远也有满足陶瓷企业发展的各种资源。同时，几地在文化和风俗上也比较接近。
清远，也迫切期望佛山陶瓷企业的到来。身处粤北山区的清远市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所辖的清新县更是广东有名的贫困县之一。清远力图抓住一切发展机遇，迎头赶上。此前，清远市委书记陈家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甚至表示，清远发展要有高铁般的速度——武广高铁正好穿清远而过。
清远需要大量企业入驻带动当地经济发展，企业则需要清远相对廉价的土地和人力等资源。在优势互补的基础上，2007年6月8日，佛山市禅城区政府和清远市清新县政府签署协议，宣布共建佛山禅城(清新)产业转移工业园。
“命运多舛”的工业园
在前往清新工业园的高速公路上，《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不时看到写着“佛山禅城(清新)产业转移工业园”字样的广告牌高高耸立在路边。但到达产业园，却看不到热火朝天的景象，偌大的工业园内只有稀疏的几个人影。
国土资源部公布的资料显示，2007年5月至2010年2月，清新县共协议征地23656亩，其中已进行补偿22928亩。目前，云龙、云来两个产业基地共平整土地8973亩，包含损毁的基本农田1185亩，而这平整的近9000亩土地中，有8613亩不符合土地利用总体规划。
记者在产业园区看到，新修的水泥大道把园区隔成了几大部分。路的左侧是新建的厂房高大而密集，路的右侧，则是刚刚复耕返绿的土地。
2007年1月，产业园区开始筹建。当时清远市清新县委、县政府决定在禾云、龙颈、飞来峡3个镇设立云龙、云来两个产业基地，为了加快建设，在“未依法办理用地审批手续的情况下，要求3个镇政府尽快征地，并派驻工作组督促协调有关工作”。这一做法在2008年被广东省国土资源厅叫停，当时已经被推平的1000多亩土地全部被复耕复绿。
广东各级国土资源部门都曾试图纠正这起土地违规事件，但在地方经济发展大局面前，这些声音变得十分微弱。
清新县国土资源局也就产业园土地违规问题发出过责令停止通知书。国土资源部的信息显示：“2008年8月至2009年9月，清新县国土资源局及禾云、龙颈镇国土资源所先后发出15份《责令停止国土资源违法行为通知书》，但未能有效制止。”
2009年3月19日，该产业园被授予“全国陶瓷产业转移示范基地”牌匾，并陆续有5家企业在这里生产陶瓷产品。
然而，到了2010年2月，广东省政府责成清远市对两个产业基地违法违规问题进行全面清查。5月4日，国土资源部通报了这起违法征地、占地案。同时，清远市、清新县部分官员受到了相应处分。
陶瓷企业进退两难
截至目前，佛山禅城(清新)产业转移工业园已经有佛山市英超陶瓷有限公司、佛山强标陶瓷有限公司等8家企业在建或建成投产。签约但未能入驻企业还有10多家企业。这些企业都因产业园叫停而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
而在产业转移的源头佛山，不少陶瓷企业的旧生产线已经关闭或在关闭中，但清新的厂区却无法开工建设，部分企业已经进退两难。
“我们白天不开喷雾塔，只有晚上才悄悄开”，清新产业园区一家建成投产陶瓷企业员工告诉记者，企业白天要关停该设备，只进行其他工序的生产。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该企业厂房看到，有两条生产线在开工，在建的两条生产线已经停工，临时搭建的塑料工棚还在旁边，但不见人影。
计划给另外10家陶瓷企业的土地已经被栽上了香蕉树苗和桉树苗。上面有几块巨大的宣传牌，写着“爱惜国土，珍惜资源，你我携手，共创家园”、“利用与保护并举，开源与节流并重”等宣传标语。据当地农民介绍，这些宣传牌原来写的都是某某陶瓷企业的名称。
佛山市陶瓷行业艺术陶瓷专业委员会秘书长陈真介绍，一条陶瓷生产线的建设费用大概在6000万元以上，建成投产后一年的产值在1亿元以上。工业园叫停，耽误了企业的迁入计划，企业无遭受了巨大损失。
尹虹对本报记者表示，“他们(当地政府)也是没有办法，红头文件下来了必须要这样做。”
据了解，当地为产业园区投入复耕复绿的资金就达到600万元。一位业内人士表示，土地复耕复绿后所产生的收益，无疑将远远低于工业开发所带来的收益。
GDP压力带来冲动的惩罚
清新当地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表示，清新县过去实在是“穷怕了”，想招商也招不了。后来省上提出“双转移”才看到机会，于是大张旗鼓搞起了这个产业园。
上述官员也承认，产业园最初的规模并不算大，但地方上在GDP的压力下太急于求成，渐渐就失控了，现在被叫停也算“冲动的惩罚”。地方经济肯定要因此倒退一大截，而且还造成了严重浪费。该官员还表示，眼下如何安抚那些造成损失的企业，这对地方政府的诚信也是一大考验。
据悉，一家陶瓷企业大概可以吸引当地500人就业，整个产业园区预计可解决3万多人就业，但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
对于工业园叫停对当地经济发展造成的影响，尹虹称，没有什么合算不合算，(违反了国家法律)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不过，对于这个已经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财力的工业园，当地许多人仍然相信不会就这样“白白浪费”，而是仍有机会获得重生。
佛山禅城(清新)产业转移工业园管理委员会相关负责人刘志弘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采访时也表示，目前产业园的土地正在报批过程中，如果土地批下来，仍然有可能复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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