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家居特约专栏 《家具微言》

作者简介：许柏鸣 南京林业大学家具与工业设计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深圳家具研究开发院院长

主要研究方向：家具设计与工程 产品战略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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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期以来，材料一直是家具企业在产品设计中的重要考量因素，这是供给侧和消费侧双重作用的结果。材料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以材料作为过高权重来导向的设计和购买依据却令人不安。这种现象违背了设计的科学性，扼制了设计的健康发展。

  家具是拿来用的和审美的，其本质是以其功能来满足生活需求，以其美学价值来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而很多人只是冲着材料的贵重性和用料的粗壮程度来评判其价值，使设计陷入到了庸俗的泥潭。这不仅严重背离了可持续发展的社会责任，长此以往也将严重制约行业的发展，到头来，消费者也将因失去对实用和美丽家具的选择机会而受损。

  这种现状在供给侧的原因是方便制造，因为对于不同的材料，其加工手段、装备和程序完全不同，而工厂基本上都是根据材料的加工要求来建立的。所以在开发产品时有意无意地根据自身加工能力来进行，而不是考虑终端实际效果。这是典型的制造业思维，已经越来越不能适应市场发展的需要。而在消费侧，顾客往往以购买到贵重的材料和厚重的体量为心安，然而，家里摆上一大堆粗胳膊粗腿的家具真的好吗？如果家具本身的设计毫无美感或制造粗劣，要那么多粗料有意思吗？如果把那些材料卸下来真的还很值钱吗？

  有人还会以某种材料在当前市场上的价格行情来认知其价值，这也是一个误区，因为这种行情一直是动态变化的，变化的依据源自供求关系，价格和性能不能完全划等号。如：某一种木材价格暂时可能比较低，企业就来用，以谋求性价比的优势，如果因此而获得了现实的销售优势，那么其它企业就会跟进，这样价格就会被炒起来，从而失去价格优势。此时，有些企业又会转向寻求其它材料，在持续一段时间后，原来那种材料的价格很可能就会下来。

  实木家具企业通常采用的主材与辅材相结合的做法是科学的，即迎面构件用好一点的材料，而内部不可视部分在不影响基本性能的基础上可以适当降低使用等级，我们不鼓励由内到外均由同一种材料。有些性能相近的材料也不宜过分纠结，如到底是核桃木还是胡桃木，这是市场上众多争议的缘由。企业更不应该在宣传时一味强调材种，将消费者的眼光从功能、设计等方面刻意引向对材料的过度关注实际上是在给自己制造麻烦。一个杂牌的皮包，就算你用的材料比LV好一点，但价格能够与LV相提并论吗？过度强调材料是愚蠢的。

  正确的方向是设计、制造工艺及品牌的价值应该远高于材料本身的价值，而不是相反。即便是红木这一类珍贵材料，也应当符合这一法则，木材尤其是珍稀材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我们都要有敬畏之心，而不能随心所欲地暴殄天物，不能予以糟蹋，不能以拙劣的设计和粗制滥造把珍稀材料做成垃圾。

  事实上，现代家具的选材越来越趋向于综合和多元化，材料选择的余地也越来越大。家具设计过程中应当根据设计目标、各种材料的属性以及可能的条件进行科学和理性的分析与思考。

  1.材料选用的方法与考虑因素

  （1）选择和使用方法  

  1）分析法

  演绎推理，这是设计工程的典型方法。即：根据家具产品的功能目标及其限制条件，同时考虑各种材料的属性进行综合分析，科学选用。如：除了表面硬度之外硬阔叶材实木的其它各项力学性能指标几乎都要高于人造板，因此更加适合用于承受动载荷的支撑类家具。但实木最大的问题是湿胀干缩，适合作为线型构件使用，对于柜类家具而言需要平板状构件，实木就会存在很大的隐患，而人造板刚好比较适用，柜类家具主要承受的是静载荷，人造板恰好可以满足使用要求，如果覆以实木单板则可进一步增加强度，赋予实木外观。

  2）综合概括

  归纳推理，基于以前的经验。归纳业已存在的材料使用情况，分析其合理性与存在的问题加以改进。一般而言，之所以存在就一定有它的道理，尤其是经过了时间考验的用法就更值得重视，不宜轻易否定。

  如：为什么明式家具大量采用线型构件？其中固然有着文化方面的因素，但根本原因是我们的祖先通过几千年的经验积累理解了木材的自然属性并探索到了一套驾驭木材因含水率变化而动态变化的方法。即用实木制作家具时不外乎以下五种手段来聪明地进行设计：

  ①尽量采用线型构件。因为横纹理方向的尺寸越小，木材湿胀干缩的绝对值越小。

  ②尽量用于开放式构件。对于必须采用横纹理方向尺寸较大的构件时，尽量用于开放性部位，这样就不会因湿胀干缩而对结构带来灾难性破坏，而视觉上也不容易看出。如桌面等等。

  ③端头尽量封闭。因为木材内部与外界的水分交换主要是通过纵向大毛细管进行的，如阔叶材的导管和针叶材的管胞。

  ④构件连接部位在设计时尽量不在同一平面，难以避免时留有工艺槽口以在视觉上消除或弱化可能出现的不良变化。

  ⑤当上述四种措施都无法使用时采用柔性接点。如框架木门中的芯板榫头与框架榫槽之间要留有足够间隙，以备芯板膨胀时缓冲，而不至于破坏框架结构。

  又如：为什么某一种材料的家具都是这么构筑而不是其它形式，或者为什么某类家具大多数要用这种材料，应当分析该种材料的属性和加工工艺特点，从而使自己利用这种材料设计时少走许多弯路。

  3）类比、相似

  与拟替代的材料比较。根据目标使用要求的材料属性指标对候选材料进行逐项对比，扬长避短，对于不够理想的指标是否还可以通过创造性的使用方法来弥补。

  如：宽幅面的实木板可以由薄木贴面的人造板来替代，各种材料可以混合使用。又如：曲线构件可以由哪些材料来做呢？自然有钢管、弯曲木等等来实现。

  4）模仿与灵感

  碰巧、偶然、激发、对象诱发、想象。设计师应当在大脑中长存设计意识，善于观察、思考和捕捉稍纵即逝的信息元素，在日常生活、工作和娱乐的方方面面去感知、感悟，往往会有突发的灵感出现，甚至可能带来重大的变革。

  在材料的具体选择时要综合应用以上四种方法，见图1所示。

  图1　材料选择方法的综合应用

  （2）综合考虑因素

  1）材料自身的特性

  每一种材料均有其自身的特性，设计时要理解这些特性，进行科学合理的使用。材料的特性包括其物理力学指标、表面性状、加工特性和商品材规格等等。

  2）目标设计产品的形态要素

  如线状、面状和体状家具产品就应当分别选用与其性状相适应的材料，其它材料也许也可以使用，但可能效果没有这么理想或不经济等等。

  3）技术结构

  不同的结构需要采用不同的材料，如对壳体式家具而言，塑料就是一种合适的材料。

  4）用户特点

  不同的使用场合和不同的客户群对材料往往有着不同的要求，如公共场所的家具要求采用耐破坏性的材料，户外家具要考虑采用耐侯性好的材料；有些人喜欢实木家具，有些人由于某种原因可能优先购买板式家具等等。

  2.材料的物质性与非物质性

  （1）材料的物质层面

  材料的物质层面主要是材性和工艺技术层面，需要考虑以下几个方面：

  1）物理力学特性

  材料的物理力学性能有比重、硬度、脆性、应力等等。不同的家具，以及同一家具的不同部位对材料的力学性能要求都不相同，应用时可以从两个方面考虑：一是材料的多元化混合使用，用于支撑等受力要求高的部位可用金属等强度尺寸比高的材料，而对于与人体直接接触的部位则可用柔性材料和具有亲和力的材料，如织物、木材等；二是用单一材料时需要根据其受力情况进行分析计算来确定用材的粗细和长度，最后在不低于其受力要求的最小尺寸基础上再从美学角度去修缮。

  2）生产加工工艺特性

  材料的加工工艺特性有工艺流程，加工方法、手段和相应设备与设施，不同的材料其加工手段、设备和程序完全不同，对于一个家具企业而言通常是不可能具备对所有材料都能加工的条件的。因此，如果设计的家具是用多元材料的，那么其中许多种材料的构件就需要进行外协生产，企业的运作模式需要涉及外部生产管理，管理难度与不可控因素会增加。所以，国内许多家具企业，其产品所用的材料都比较单一，其根本原因就是从自身的生产条件来考虑的，而对于产品线非常宽泛的家具系统而言单一材料不是最好和最科学的选择，因为其终端表现会显得单调和乏味。

  库卡波罗总是能够在家具的不同部位合理选择该用的材料，见图2所示。

  图2 库卡波罗的设计善于驾驭多元化材料

  （2）材料的非物质层面

  材料的非物质层面主要是精神和文化层面，需要考虑以下几个方面：

  1）设计语义学及其表现出的相应特性

  材料的传统性、功能与形式的关联性、时代特征、环保特点等等都具有语义学属性，如“古典”语义的表达显然会用实木而不是玻璃、塑料甚至是大多数金属来实现，后者更适合表达现代。错位表达不是没有，但这通常是为了呈现一种新的文化和时尚的潮流，其本质是现代或后现代的，古典元素的适度移植往往可以使现代感得到反衬，使之更加强烈而成为时尚。

  功能与形式的关联同样具有语义作用，尤其是当此种功能本身与时代密不可分时，如电脑桌、电视柜等等，这种语义和材料的语义交互作用产生视觉效率。

  材料对于环保的语义具有决定性作用，如废物利用、循环使用、可再生植物类自然材料的使用等等都会在视觉上有强烈的环保表现，尽管科技的发展有可能会融化或藏匿掉这种语义，但设计师依然有办法通过设计来唤醒和提示。

  2）重要的象征意义

  材料可以通过建筑范例、传播方式、新出现的技术等来传达某种象征意义，或宣告科学技术的进步，或宣告对环境友好；可以象征奢华，也可以象征简约；可以象征力量，也可以象征柔情和人性的关怀。

  3）感觉层面

  材料可以传递感觉，如灯光的辅助、音响、触觉、气味等等，新材料也在不断出现，如图3所示，设计师要敏感地关注材料科学的发展。设计师可以利用科学和美学的双重手段来驾驭材料的感觉，注意是驾驭而不是包装。

  4）历史的、社会的、文化和亚文化的、经济的和环境方面的考虑

  材料作为一种物质的载体，承载着历史、社会、文化和亚文化、经济和环境等各方面的信息，可以通过设计师的创造性劳动赋予其深刻的内涵，造福人类，同时也担负着历史与社会的责任。

  （3）材料选择的关联性

  材料的选择不是孤立的，而是需要考虑各种因素及其交互作用。

  1）材料－技术－形式－功能的交互作用

  材料需要考虑如何高质高量地实现各种物理与化学的加工、连接和表面处理，如何与形式表现相协调，如何满足使用功能的需要等等。设计的任务就是要协调这些因素，求得最佳的综合效果。

  2）本地材料资源的可支配性

  就地取材、因地制宜，材料的选择要考虑本地资源的可支配性，这样不仅经济，而且也会呈现出地方特色而独具魅力。

  3）自然形成的用材环境条件和气候

  用材环境包括自然环境，也包括商业和社会条件。同时，与气候有关，我国北方地区以实木为主导一方面是资源相对丰富，另一方面是北方气候干燥，木质构件的尺寸可以相对稳定。家具行业的发展不仅仅需要终端企业，而是离不开整个产业链，原材料作为家具产业链的上游，将直接决定本地区家具产业的发展和走向。

  4）材料的一致性与可识别性

  对于某一品牌的产品家族而言，材料的使用要具有一致性，要注重价值与产品生命周期的同步性，但这并不意味着从外到内都要用同一种珍贵材料，适合的才是好的。我们所说的是常规产品，至于用于收藏和传世等奢侈品则不在这里讨论。材料还要具有可识别性，伪装不是正道，材料的属性应该清晰传递，民主社会将会越来越透明。

  5）材料供应的可持续性

  企业不是短期行为，设计师选用材料时要考虑其是否具有持续供应能力，一般而言都应该选用商品材，只有商品材才能具有相对稳定的供应渠道。民间有许多树种，但往往资源有限而不能成为商品材予以供应，除非你的本意就是只设计、制造和销售“孤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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